樹莓派的聯合創始人訪談——我們是怎麼讓大家都成為DIY黑客的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第一次看到樹莓派的情形。那個小巧的,信用卡大小的計算機,性能卻足夠強勁,可以作為一般家用PC,媒體中心,電視遊戲機,或是其他任何你能夠想像的東西。只有35美元的價格,它是任何年齡段的動手愛好者都可以擁有的小東西,可以在上面搗騰硬體和軟體試驗,而不用擔心會弄壞昂貴的家庭電腦。
Eben Upton,是樹莓派基金會的共同創始人,通常被譽為這個神奇機器背後的魔法師。在劍橋大學的計算機實驗室攻讀哲學博士學位的時候,他費盡苦心地手工打造了樹莓派的原型機。
如今,Upton是樹莓派基金會下面貿易公司的CEO,監督著樹莓派的生產和銷售,目前銷量已經達到250萬台。
天上的派
ReadWrite網: 一開始是什麼讓你對技術這麼感興趣?它又是如何偶然地引導你創建樹莓派項目的?
Eben Upton: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開始對技術感興趣了。我有個對工程技術有很大興趣的父親,他自己不是工程師,而是一個英語老師。我們的房子里經常到處堆著各種電子器件,在還不知道這些東西是幹嘛的時候,我就開始擺弄了。都是些小玩意,比如在床頭裝個燈,在「關燈」後還可以繼續看書之類的。
之後我有了一台計算機。在英國,我們把這種機器叫做BBC微計算機,實際上是8位單片機,做教學用的。我們在學校的時候接觸到這種機器,我之後就學會了編程,而且還蠻喜歡的。
這些機器在學校里並不一定是用來編程的,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是用來編程的,一般都運行教學軟體。但是我卻給它編程,之後我還買了一台回家,在我買了這台BBC微機後,我就泡在了房間里,再沒出來過。[笑]
編程對於小孩來說太神奇了。當你還是小孩的時候,並沒有太多力量。沒有聽話的隨從,反而身邊有很多的限制。編程最偉大的地方在於,這是一個可以讓你隨心所欲的小世界。而這當然讓我無法抗拒。
我一直都對科學和數學,以及理科感興趣。我在我的BBC微機上做了大量的計算和編程,之後我擁有了一台Commodore Amiga。
在大學裡我學習了物理,工程和計算機科學。這是激發樹莓派項目想法的原因,因為當我在學校呆了10年的時候[當時在讀博士學位],我發現那些新來的孩子們在他們小時候並沒有機會獲得這方面的經驗。你也許仍然能擁有樂高玩具,但是它不是我們要的梯子。
在一定程度上我們把身後的梯子撤掉了。我們造出了這些非常複雜而且用戶友好的計算機給小孩使用,或者不僅僅是計算機,還包括電視遊戲機,電話和平板,以及一些家用電器。但是,人們卻沒有機會自己動手改一改。所以實際上,樹莓派是回到最初的一種嘗試,當然也不會過於原始,希望找到在過去25年里計算機發展中迷失掉的那種感覺。
RW: 你需要克服的最大的障礙有哪些?
EU: 好吧,我們沒有任何投資者,當然這也是一件好事情。我們從2006年就開始嘗試做這件事情,你可以看到它花了我們很長時間才把樹莓派從一個想法變成一件能賣的東西。在價格和性能之間或是價格和可編程性之間找到平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另外一件麻煩事是募集資金。我們是非營利組織,所以我們得去找人贊助,而這最後都變成了董事會中的幾個人自掏腰包。我們有25萬美元的啟動資金是從我和其他幾個成員自己借的。所以我覺得,當初這樣做還挺有勇氣。
從東方到西方
為了找到價格合適的生產方式,我們選了一條不同尋常的路線。通常人們生產更傳統的產品時,當量不大的時候都會選擇在本地生產,然後[製造商]再制定較高的價格。大多數都能獲得比樹莓派豐厚的利潤。
所以他們開始會在西方生產。然後,為了追求更高的利潤,當產品有一定的量就會想減少生產成本,所以轉到遠東地區。
我們的問題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利潤來支撐這種模式的訂單,所以我們在中國製造了第一批產品。當然一開始會有一點不好的預感。我一點也不了解中國製造,最後,我們把價值5萬美元的晶元和5萬美元現金交給一個香港人,他需要還給我們2000片可以工作的樹莓派。
之後交期出現了延時,我們甚至都開始相信自己被騙了。然後終於有一天,現在250萬台樹莓派中最早的2000台放在托板上來到了門口。
那個UPS快遞員從卡車裡拖出一個托板,並拉到我們車庫裡。托板上放著2000台樹莓派,它們中每一台都比我小時候用過的計算機強多了。我們隨機抽查了幾台,都可以完美地工作。
所以我覺得還挺幸運,中國你懂的。然後我們的產品終於開始有量了,我們選擇了跟其他所有人不同的方向。我覺得這是這個項目中的另一個決定性時刻,我們認識到,以目前的訂單量,我們可以用和在中國同樣的成本在西方生產。所以我們可以回歸,把所有的生產製造搬回威爾士,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像是一個美妙的圓圈。
RW: 有沒有一些樹莓派的前身沒有被製造出來的?
EU: 有的,我們做了許多不同的原型機。我們希望做出一個可以編程,也能吸引小朋友興趣的東西。「吸引小朋友興趣」意味著,在某些方面要足夠強大。比如,播放視頻,玩遊戲,以及上網。
我們有許多能夠達到價格目標和可編程目標的原型,但是等我們確定一個合適的方案,它足夠強大能夠吸引孩子們的熱情,已經挺晚了,都到2010年底2011年初了。
派是從哪兒烤好的
RW: 跟我們說說發明樹莓派的故事
EU: 我們嘗試過基於所謂的微控制器技術做了幾台機器。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Arduino的[開源電子原型]平台?它們的性能跟Arduino是一個級別的,優點是很容易買到,是常用的元器件,非常便宜,也很容易掌握。
所以我們試了一下。最後的成品只能從技術上來說還是計算機,你可以把它接到電視機或其他顯示設備上。但是,它太原始了,很明顯不能吸引孩子們的興趣。這個是一號原型機,它在愛爾蘭一家博物館的叫「失敗」的展覽中展出[笑]。我下個月會去看看。它現在被裝載一個玻璃盒子里,作為一次輝煌失敗的典型。
好的一面是它是手工製作的,你不可能手工製作一塊現代的樹莓派。但是,這個原型太原始了,你實際上可以把所有器件手工焊接到一起,它就是我一個星期里做好的,是個挺好的小玩具。
我在大學裡呆了差不多10年以後,進入到一家叫Broadcom的公司工作,總部在南加利福尼亞但是在劍橋有個大辦公室,主要生產手機晶元。然後,我意識到這種手機晶元非常適合,它是製作像派這樣的設備的非常合適的平台,因為它有優秀的圖形性能。
我基於Broadcom開發工具製作了一個原型。這次的原型非常強大,也有更多功能,價格也差不多。不過問題是,它有一套定製的開發環境,而不是一個標準的平台。
我們得寫自己的SD卡驅動,自己的文件系統,自己的文本編輯器。你會發現你得做大量基礎工作,雖然最後你能夠得到一個強大的可編程的平台,但是它卻是完全非標準的[而且]和其他設備完全不一樣。從而無法重用那些已經在台式機系統中已經做過的工作。這個是二號原型機。
真正的突破是三號原型機。我們從Broadcom拿到了另一種應用了ARM處理器的晶元,可以直接運行標準Linux。我們意識到終於可以做出能夠滿足所有的需求的機器了,這就是我們推向市場的產品。
黑一黑下一代黑客
RW: 八歲的孩子就開始用樹莓派做項目了。這在你意料中嗎,還是說讓你意外了?
EU: 八歲是很好的年紀。我想每個人都會把自己開始編程的年齡定義成合適的年齡。我就是八歲開始編程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孩子們所需要的只是年齡大到擁有相對完整的認知技能,或者說是解決問題的技能。也許在學校學一點數學就夠了。
年齡大到可以計劃任務,編程就是終極的計劃任務。還是得有一定的智力基礎去做這個事情。八歲的時候,大多數孩子在自己的思維上已經非常成熟了。另外還需要敏捷的身手,對更小的孩子來說還存在一個問題就是,他們還不夠靈巧去使用鍵盤。
所以說,八歲是很好的年紀。你有合適的身體,有合適的心智,而且還處於生命中能輕鬆學習新知識的時候。你的大腦還具有非常大的可塑性,可以學習語言。。。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讓你的小孩學習法語的話,八歲就開始教他,不要等到16歲才開始。正式的計算機教育有一個歷史性的缺點,就是太晚開始了,然後就很驚訝為何學生們理解起來概念有困難。所以我認為越早接觸越好,而八歲是奇妙的年紀。八歲,十歲,十二歲,十二歲可能都有點晚了。
我們基金會的CEO,Lance [Howarth],對初級教育特別熱心。他真的認為這是一個實際的機會來做點非常特別的事情。
RW: 所以這是樹莓派項目的目的,讓小孩子們編程?
EU: 我想我們一直認為可以讓孩子們玩編程只是舉個例子。但是樹莓派的目的是把這個東西做出來看看誰會買它。我們一直相信至少有一部分年輕的孩子會覺得它令人激動。現在我們已經有知識寬度和規模來支持孩子們玩它了。
[僅僅]做出一個像樹莓派的平台和提供相關支持是有很大區別的,如果只是做出來的話,你會發現有1%的八歲孩子會喜歡它並且玩起來,不管你提供多或者少的支持。
我覺得現在基金會的一個實際的機會是,我們已經可以承擔得起開發教材了,我們還可以提倡培訓這方面的教師。有個機會是我們可以吸引比1%更多的孩子。還有個機會是吸引那些沒有獨自處理複雜技術問題傾向的機靈小孩。如果能夠提供良好的教程和讓他們感興趣的教材,就能夠吸引10%,20%,50%,甚至更多的孩子。
我們認為80年代是[學習編程]的黃金年代,而實際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學習編程並達到一定深度。大部分人也許可以寫個幾行,但是能夠編寫大型程序的還是很少見。
所以我認為我們目前有一個實際的機會,因為我們可以參與到教材和教師培訓的級別,我們也許可以超越80年代。現在有更多的參與者,兩性之間也更平等。在80年代,編程很大程度上是男孩們的事情,而這也能反映到我們的工程師社區構成上。我覺得現在有個很好的機會,讓更多的女孩子接觸電腦編程。這個是掛在枝頭上垂得最低的果子了,做到這個,人數馬上增加了一半。
機會有很多,我對樹莓派最滿意的地方就是我們已經有點規模可以吸引部分人的注意了。
每個人的派
RW: 關於像派這樣的項目的潛在需求,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有一天我們都會變成DIY黑客?
EU: 是的,我意思是,就是這樣的。有非常大的這種需求。而且我認為有一條通向製作者社區的紐帶。美國的製作者社區比英國成熟多了。我們也確實在舉辦製作者集會和黑客空間,但是差不多比美國落後了5年左右。
所以在開始討論樹莓派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情,在它獲得國際關注的時候,我們發現我們受到一些非常穩定的社區的成員的追捧,他們喜歡各種各樣的DIY活動:編織,或者,你知道的,木工。
所以,這也是為樹莓派帶來意外增長的其中一個因素。製作者們把它當作用來構建自己項目的模塊。這太棒了!
RW: 你怎麼看現在出現的主流硬體黑客文化?
EU: 我覺得,這太美妙了,不是嗎?這是在軟體工程領域裡完全無法想到的。我接觸這些之前就有軟體背景,所以,實際上人們用樹莓派製作的大多數很酷的東西都是硬體相關的,讓我很驚訝。當然現在沒那麼吃驚了,不過一開始是有的。
我認為這是非常積極的趨勢,基於所有這些因素。因為它給孩子們帶來了相關的經驗。在我看來,在屏幕上移動一下像素還是很酷的,不過事實上,它沒有像80年代那樣酷了。我覺得,在現實世界裡移動一些物體,比如機器人,對於現在的孩子來說是非常酷的。
當有更多實用性的時候,就會吸引更多的女孩。確實存在一種潛在趨勢,嘗試和設計針對女孩子的科技活動。不過實際上這並不是關於女孩子,而是關於擴展用戶的迫切要求。
有這樣一小段-我之前談過的關於有1%的小孩會覺得抽象的計算機編程很有趣。「讓我們開始學習變數!」我就是他們其中一個。但是,那只是很小一部分,而且看起來更大部分是男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文化因素或其他的,但是看起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在人們談論追求實用性來吸引女孩子的時候,根本不關女孩子的事。而是吸引那一小部分男孩之外的所有人。不僅僅吸引女孩,也包括其他男孩。
從教育的角度來看有一件美妙的事情是,在現實世界裡應用計算機做點實際的東西,自然而然會比僅僅在計算機本身上面做點事情有用多了。所以,這就提供了一個方式來吸引女孩子進入這個領域,同樣也可以吸引更多的男孩子進入這個領域。
不再是一個人很好。能夠加入到這波興趣的浪潮中,和許多製作現實世界東西的人一起,也是很精彩的事情。我認識一個南加利福尼亞的小伙,他有兩個興趣就是倒騰派和製作他的鎖鏈甲。有人做這些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分享你的派
RW: 關於吸引比1%更多人的「實用」項目,能舉個例子嗎?
EU: 整個機器人技術領域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有很多人基於派來製作小型機器人,讓它們四周跑跑或做點事情。特別是現在,我們增加了攝像頭模塊,可以一定程度上實現計算機視覺。
我覺得其他基於攝像頭的項目也會變得更活躍。那些從事野外攝影的人們,以及從事縮時攝影的人們,因為有了這個25美元的攝像頭模塊,應用範圍寬了許多。還有紅外版本的模塊,所以你可以在晚上拍攝野生動物-寫腳本在晚上拍攝相片,然後選擇保存裡面包含了動作的。這些都非常好。
我特別喜歡應用到高空氣球的任何項目。環境監控-有一些英國的高中學生在IndieGoGo發起了一個叫AirPi的項目,這是一個污染監控防禦系統,底層將用到樹莓派。所以會有許多這樣的項目,你可以用派來處理物理的,或化學的,或者生物的事情。-這些都是我認為有實用性的事情。這種項目也更容易向孩子們證明,這是值得他們關注的項目。
RW: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樹莓派C型?
EU: 暫時還沒有計劃。我們目前都還在處理軟體工作。我覺得我們還有機會通過調整軟體來大幅提升系統性能,再優化一下。
如果我們現在就啟動製作C型,將會拋棄250萬使用目前平台的用戶。所以我覺得,至少現在,我們決心要繼續軟體工作,因為這可以幫到所有已經在這個領域裡的人。我們感覺通過軟體優化還有很大的性能提升空間。
顯然,我們同時也必須做一點[硬體方面]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具體在什麼時候。如果到了2017,2018,我們還在銷售樹莓派B型的話,那也挺糟糕的。但是,我認為我們也許在一年後再認真考慮後面要做什麼。
RW: 很多人的項目同時用到了派和Arduino(一個DIY電子調試工具套件)。你在設計派的時候,有考慮類似Arduino的工具嗎?
EU: 實際上沒有,但是我們很早就意識到,媒體可能會傾向於把我們和Arduino看作競爭者。對於這件事情我們有點多疑,我覺得,因為我認為派和Arduino分別處理不同的事情,而且他們都做得很好。
我們並沒有把它設計成配合Arduino工作,但是Arduino被設計成配合家用PC一起工作。所以,我們實際上為Arduino製作了一台非常低功耗的家用PC。所以好吧,只是巧合,我猜。
RW: 你在家裡用樹莓派做什麼?工作中呢?
EU: 在家裡,我把它當作一個媒體中心;這是樹莓派一個非常普通的應用。有趣的事,有些從事消費電子的人,把它當作消費電子來用。我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在工作中,我總是沒有我想要的那麼多時間來玩玩樹莓派。通常在工作的時候如果在用派的話,那是因為我需要測試剛拿到的一些軟體更新。大多數時候我用它來檢查我花錢請的承包人是否把工作做好了。
我真心希望明年會有更多休息時間。有時我感覺,除了媒體中心之外,我參與制作了這麼神奇的玩具,但是因為它太成功了,我都沒有時間去好好玩玩它。
不過,看到這麼多的人喜歡它,看到它被出現在各種不同的地方,也是很開心的。我聽說在《生活大爆炸》中提到了我們,我要去找找是哪一集。它出現在所有的這些不可思議的地方。真是非常開心,看到這麼多人把它放在心上,開始用它做點事情。
承蒙樹莓派基金會提供Eben Upton的圖片;
樹莓派圖片來自Flickr用戶:Johan Larsson, Clive Darra, Pete Sneekes, Luca Sbardella和Ashley Basil
via: http://readwrite.com/2014/04/08/raspberry-pi-eben-upton-buil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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